总统or邪教,谁该为韩国的疫情爆发买单?
The following article is from 世界说 Author 小世儿
2月进入第2周,沉浸在《寄生虫》横扫奥斯卡喜悦中的韩国,似乎已经将新冠病毒的困扰抛诸脑后。
情况一片向好。新冠肺炎的确诊病例只在2月10日出现了一例,随后连续数日再无新增病例。2月13日,韩国总统文在寅在与经济界人士的恳谈会上也预告了即将到来的胜利:虽然还需留意海外输入,但是韩国国内的防疫管理似乎已进入了稳定状态,未来不久疫情有望终结。
与总统的乐观表态不同,韩国疾控部门表达了谨慎的立场。疾病管理本部长郑银敬指出,考虑到中国的疫情情况以及两国交流的频繁程度,无法认为韩国国内疫情已经趋缓。
随后的疫情发展证实了这种预测。2月16日,在连续5日未出现新增病例后,韩国新增了1例病例。这个病例看似并不起眼,却有一个令人担忧的特征:既无海外旅行史,也并非此前确诊病例的接触者,感染途径不明确。它释放了一个危险的信号:新冠病毒在韩国可能已经进入社区传播的阶段。
果不其然,在接下来短短的几天时间里,社区传播以集体感染的形式爆发,韩国新冠肺炎确诊病例呈现几何级增长。
截至当地时间2月27日下午4点,韩国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通报确诊病例1766例、死亡13例。接近七成的病例与第四大城市大邱市新天地教会,以及庆尚北道清道郡大南医院有关。
由于病例在极短的时间内骤增,流行病学调查已无法做到及时公开。在韩国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的网站上可以看到,对确诊患者的感染途径、接触者人数的公开只到第28例患者,对患者基本信息的公开也仅到第82例。
▲ 韩国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网站显示的病例基本信息,目前仅公布了82例 / 网页截图
疫情如山倒,韩国政府在上周日将传染病预警级别从维持了将近一个月的“警戒”上调至“严重”。
这意味着,韩国已经进入了最高级别的传染病预警状态。在韩国,传染病预警分为关注、注意、警戒、严重四个级别;即使在2015年韩国境内中东呼吸综合症(MERS)爆发期间,预警也仅停留在了“注意”这一级别。
在“严重”级别下,国务总理主管的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将会启动,韩国国务总理丁世均作为本部长从25日起常驻大邱指挥防疫工作;同时政府将展开跨部门合作,分担防疫和行政支援,取代此前由疾病管理本部主管总体防疫工作的机制。
目前,疫情集中爆发的大邱和庆尚北道已被指定为传染病特别管理地区,韩国政府计划对两地实行最大限度上的防疫隔离措施,具体内容将在国务会议通过后发布。不过韩国政府特别指出,隔离是指进一步严密防疫网络、阻止疫情扩散,并非禁止两地的通行。
▲ 工作人员正在对大邱新天地教会周围进行消毒 / 网络
此外,中央灾难安全对策本部对新天地教会约22万信徒和大邱市2.8万有感冒症状的人员进行排查。在医疗物资方面,韩国从26日起至4月30日限制口罩和消毒剂出口,出口量不得超过日产量的10%,日产量的50%必须义务供给公共性质销售商,优先向医疗人员和社会弱势群体进行供给。
口罩、消毒液和囤货的日常
在远离大邱和庆北的首尔,日常生活似乎依旧平静。但是日渐冷清的街头和佩戴口罩的行人已经说明,不安的情绪似乎正在人群中蔓延。
从农历春节起,首尔所有公交线路都配备了免费口罩和免洗消毒洗手液,我通勤的几条线路也是如此,但不知是否因供给不足,2月中旬起口罩就消失了。
公交车的车窗上还贴有新冠肺炎防护措施守则,最初是提醒公民海外旅行后若出现发热、咳嗽等现象及时拨打疾病管理本部咨询热线1339,现在则要求有感冒症状的人不要上班上学。车厢里若偶然有人打喷嚏或咳嗽,一种心照不宣的焦虑氛围就会在其他乘客之间隐约蔓延开来。在超市、便利店等商业设施,除了职员佩戴口罩、再无法看见表情,柜台上也都摆放了免洗消毒洗手液。
▲ 家附近的超市里摆放了免洗消毒洗手液 / 世界说
值得关注的一点是,这次疫情中,信息获取渠道窄、防护意识较差的中老年人佩戴口罩的比例也相当高,这或许与韩国政府在不同媒体渠道的大力宣传有关。韩国中老年人习惯收看收听公共电视台和电台,KBS在每档节目后都会播放大约2-3分钟左右的新冠肺炎宣传短片,介绍基本常识和日常防护措施;首尔市的公共电台也同样以老年人喜闻乐见的通俗方式播报疫情消息。
然而随着疫情不断升级,“一罩难求”的现象也出现在韩国。2月初我为国内家人购买口罩时,网上已经罕有未断货的商家,费尽心思找到一家,才下单就被告知因断货退款。我不得不花一个中午跑遍家附近的多家药房和便利店,以高出平时30-40%的价格买到了一部分口罩。
即便如此,我仍觉得自己是幸运的。现在无论是药房、便利店或超市几乎都已经没有进货,网上极为偶然地会出现少量货源,但价格高到令人咋舌:一盒50枚的一次性医用口罩的价格几乎增加了5倍,从1万韩元涨到了5.8万韩元(约人民币335元)。
▲ 韩国首尔,几名戴口罩的游客坐在药店门外 / 网络
可以预见,今后首尔外出的人会越来越少。首尔市政府已经开始对公务员实行错峰出勤,并关闭了所有市立的图书馆、博物馆、美术馆和运动设施。各级学校开学延期、公务员等各类考试推迟,SK电讯、爱茉莉太平洋等大企业开始实行远程居家办公。
为了尽量避免外出,囤货的现象也日渐明显。在家附近的超市购物,明显能感到购物人流和购物量的增多,大容量的桶装水和牛奶、整箱的土豆、方便面、速食等产品都非常受欢迎。
▲ 2月25日,韩国首尔的一家超市中口罩售罄的牌子 / 韩联社
舆论的左右对立:谁该为疫情爆发负责
日常生活表面的平静之下,疫情正像锐利的刀锋,进一步割开了网络上原本就左右对立严重的民意。在推特上,与疫情有关的热门话题,最终几乎都能挑起一场论战。
谁应该对疫情爆发负责?2月4日,韩国政府针对疫情更新了入境政策——14天内到访过湖北省的外国人禁止入境。但在右派网民眼中,入境禁令的限制并不彻底,由于韩国和中国的人员往来十分密切,政府无视大韩医师协会多达7次的警告,没有对中国采取全面禁止入境的措施是非常不合理的——这相当于“敞开着大门抓蚊子”。
▲ 首尔仁川国际机场,工作人员正在海关入境检疫区域喷洒消毒剂 / 网络
但左派网民认为,从疫情初期韩国病例数量较中国其他邻国少、增速缓慢来看,虽然韩国政府并未全面实施针对中国的入境禁令,但政府的防疫措施已从最大程度上阻断了外部输入。
在左派眼中,真正应为疫情负责的,是新天地教会。
这家创办于1984年的教会因主张其会长李满熙为耶稣的直系继承人、只有相信会长才能获得拯救等教理,被韩国基督教主要教团异端对策委员会定性为异端。另据部分韩国媒体报道,新天地存在通过罚款强迫教徒传道、禁止退出教会的行为,管理极为不透明。不过尽管如此,该教会仍然在韩国迅速扩张。
由于教会声名狼藉,很多教徒甚至对家人隐瞒了入教事实。在大邱新天地出现集体感染情况后,新天地在交出教徒的名单、公开在韩国的不动产问题上曾与政府有过短暂的博弈。这更引发了左派网民对于该教会不配合防疫工作的指责,不少网友说:“到现在还在指责政府没有禁止中国入境的人肯定是新天地教徒”。
▲ 疫情爆发后的大邱新天地教会,门口的牌子上写着:地球村前所未有的光新天地耶稣教会,2019年仅10个月103764人结业 / 网络
但在右派看来,新天地教会虽然聚众礼拜,但将责任都推卸到他们身上,是政府在甩锅。
新天地教会在集体感染事件后也曾召开网络发布会,表示自身是疫情的最大受害者,将尽全力协助防疫工作,也呼吁人们不要因此而歧视教徒。韩国疾病管理本部截至目前的流行病学调查也显示,被认为是“超级传播者”的新天地女教徒、第31例患者有可能是第二代传播,即不能排除新天地教徒也是被感染的可能性。不过这起传播的感染途径究竟为何,目前仍然毫无头绪。
除此之外,网民们也正密切关注着韩国的疫情应对措施。毕竟5年前,不力的防护措施曾经造成了MERS在医院内的爆发,韩国人并不想重温当时的梦魇。
一则在推特上广泛流传的美国记者拍摄的仁川机场防疫短视频成了左派支持政府的证据。视频里,记者下飞机后被检测体温并得到了一包印有疾病管理本部咨询热线的湿纸巾,工作人员在不停擦拭各处,包括电梯的扶手。来自国外媒体的肯定已经充分说明,本届政府的信息公开透明、措施采取到位。
▲ Instagram上流传的短视频 / 网页截图
而右派认为,政府在防疫工作上优先政治,拒绝采纳专家的意见。他们的证据同样来自疾控部门。疾病管理本部长郑银敬曾表示,从防疫角度来讲能够首先阻断传染源自然是最好的,但是政府综合其他方面的考虑作出了最终决定。
有趣的一点是,在这场争论中,无论哪方都没有直接攻击疾控部门。这从一定程度上反映出在MERS之后,韩国对以疾病管理本部为主的流行病防疫体系进行的改革取得了一定的实际效果。
所有问题或许会在疫情过后得出一个更明确的结论,但很显然左派和右派已经得出了各自的答案。这两种答案可以在青瓦台的请愿网站上看到:强制解散新天地教会的请愿参与人数超过了80万,同时要求弹劾文在寅的请愿参与人数也超过了72万。
▲ 左图强制解散新天地的请愿 右图为弹劾文在寅的请愿 / 网页截图
对中国的复杂态度
从网民的左右之争中不难发现,对于这场疫情中的韩国人来说,中国已经成为一个无法绕开的话题。政治、民情与公共卫生的错综交缠,让这个话题显得格外沉重。
中国疫情爆发之初,韩国民众曾在青瓦台网站上请愿禁止中国人入境,不仅仅在中国网站上引发过争议,在韩国国内也是关注度极高的话题。在这场讨论中大致可以分出三种意见,一种是出于对中国的刻板印象而产生的厌恶情绪;一种从防疫角度出发认为不应禁止特定国家的人,而是应禁止从该地区入境的所有人;最后则是对歧视特定国家和特定人种的警惕。这三种意见几乎贯穿了今后所有相关的话题。
▲ 请愿者们呼吁禁止中国人入境 / 网络
2月25日,“首尔至青岛机票价格大涨 韩国人大量逃往中国”在中国网络上成为热门话题,很多人呼吁禁止韩国人入境。中国很多与韩国来往密切地区的地方政府也出台了相关的防控措施。
社交媒体上韩国网民对这一事件相关报道的态度依然差异鲜明。部分意见认为,韩国在中国疫情高峰期援助过中国大量物资,如今中国地方政府这种做法实有“忘恩负义”的意味,当然在他们眼中,这同样说明了韩国政府的对华外交“彻底失败”。
当然也有网民指出,中国的做法其实无可厚非,是韩国政府没有采取到位的入境限制措施;另外还有声音表示:“部分韩国人最初歧视中国人,但这种歧视最终又落回自己身上”。
“韩国人逃往中国”的论调很快被证明不实。据《青岛日报》报道,机票价格大涨主要与疫情爆发后青岛机场的韩国航班大幅减少有关,且进港旅客中,中国籍旅客超过80%,韩籍旅客不到20%。韩国媒体同一天对威海市隔离一个韩国航班的报道内容也可验证这一点,搭乘该济州航空航班的167名旅客中,144名为中国籍旅客,韩国籍旅客为19名。
暂不论“逃往疫情更严重的地区”这一看似矛盾的逻辑是否成立;对韩国人来说,中国似乎并不是个理想的“逃亡落脚点”。目前,韩国护照可免签或落地签的国家及地区为171个,中国不包含在内;并且据我个人经验,中国签发签证基本还需要两周时间。
但在两周的时间内,韩国境内的疫情究竟会怎样进展目前仍无定论。2月25日,文在寅亲赴大邱主持会议,表示将动员国家力量支援大邱和庆北。同时,他再次抛出了对疫情的判断——新增病例数应在本周内出现明显的转折点。但27日(周四)在中央防疫对策本部的记者会上,本部长郑银敬却表示,由于对大邱新天地教徒及密切接触者的调查尚未结束,确诊病例近期还会持续增加。(责编/朱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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责编 | 杨佩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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